湖畔清音——读《思绪拂过太平湖》

2019年06月05日 08:55:09 | 作者: 阮文生 来源:黄山在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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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我在太平待过十几年。周太生的文字,灵敏生动,在我应有的视野里,聚焦了一些看点。原来这片土地还有这些事物。

抖开随带的雨布,铺在古墓前一小块平整的地上,我和明义头朝石碑不足一米的距离,脚朝山下秧溪河,和衣而睡。

海涅说过,死亡是凉爽的夏夜。两个护秋的年轻人,闹腾了大半夜,终于敌不过浓重的睡意。只有这里才够两人躺下。不管三七二十一了,青春是火烈的。应该对海涅说,死亡非常适合瞌睡。

有个女知青在抓起第一把牛粪时直犯恶心,遂将牛粪甩了。她流着泪。很快,她像所有人一样撒完了一担牛粪。挑来第二担牛粪再用手时,她竟孩童玩泥般地笑了起来。

反差大了。两种表情之间,滚动着泪水。一些东西带出来,又被冲洗了。跟着泪水,可以走一段距离,一些活动铺在路上。不在原点了,原点湿了,像春天的雨夜。而这里变化的过程,给了读者。空间是敞开的。我看到一个手脚利索的写作者的当机立断。

有个知青的脸叮着一只虫蝇,他一掌拍去,虫子没打着,反而弄了一脸牛屎。他忘了手没洗。一片嘻笑。

本来就是个笑话。应该读书的年龄,经白铁皮哨子一吹,集合起来去看笑话,会笑出泪来的。

二十多个没蔬菜的日子,林场食堂里一日三餐一个菜,人人碗头上一条清水煮湖鱼。个个都吃厌了,眼睛都吃红了,也不晓得是不是鱼吃多了,上火了。有人打趣,我们要是猫多好啊!

有意味的地方不少。“麻花辫”,是一篇颇有章法的篇什。有一条线,是线型结构。场景穿缀其中,细节信手拈来,香油、字条、信件等一个接着一个,都不离此线,也绝不断线。一条大河般波澜壮阔起来,青春之歌,提升了悬念和趣味。

详略去留,是写作必作的思索。好比月色徘徊在平湖的况味,花色酌量春天的深浅。过日子嘛,少不了算计柴米油盐。“蛙鸣如歌的夜晚”,给了我深的印象。周太生对三种青蛙做了刻画,如蝉的土蛙,背部青绿黄灰四色条纹相间的中等青蛙,第三种是比牛蛙大,皮色褐黄或褐灰的蛙。他还将蛙声放在不同时段。别小看这里,不晓得的没法写,知道的没感觉的没法写,要观察要积累还要有新意。我晓得太平山多,山脚下有田畈,还有冷水田(不怎么长东西的水田)。读周太生,我读出了轰鸣。这是湖畔清音,是白浪冲击而成,碎落下来的水沫,都是一路飞扬,都能触动留在时空的痕迹。一个蛙声热烈的夜晚,我穿过栗林,在此我曾见过一只小孩般大小的麻灰的大鹰。进入一块水田,边上是山,很高,靠田的部分,陡,影子滑下来,堆积在田里,又深又厚。蛙鼓在敲打,夜晚不必太黑,也不能锋利了。我心里有点虚,是蛙声踏实了脚步。我是为了养的猫头鹰吃好点,跟着蛙声来了。蛙声正如周太生说的,又多又密又有层次。稻秧才发棵,青蛙在那里坐着分摊地盘和浅水。我陷入蛙鸣,不知夜的深浅了。手电一照,有的蛙跳走了,有的不理睬,一伸手把它捉了。免不了拖泥带水,田泥和青蛙都是滑不溜叽的,我摸到了一个断面。吧叽吧叽地走动,踩灭了一片蛙鸣,离开了,叫声又合上来。多年以后我明白,对于蛙声我不够地道。读了周太生,知道青蛙至少给了我三种叫法。

“蛙鸣如歌的夜晚”的表达,一。有事实,二。对于事实的定位,三。加进自己的热度。往前去,有铺垫,朝后来,打开了,可以看阔远的星空。我认为进入这个层面,写作是大大地上了一个台阶。

周太生是敏感的,被什么撞了一下,文字里就留有一块红或者一片暗。母亲在医院的最后岁月,场景催人泪下。他在“秋殇”的结尾,引了《北国之春》,我没想到,我也像一枚叶子,被林子里的红、暗和重,感染了。情感的涌动不仅一个方向,我读到了陈辉舅舅告诉他的一个晴天霹雳:同窗好友陈辉走了,他呆了。舅舅一只手在擦眼泪,一只手撑在路边的梧桐树上。不一定有风,但树肯定在震颤。我还读到了小区里的狗,单位树梢上的斑鸠,十二只蛋孵出的小野鸡,最后有三只,约好似的,从院子里飞了,一直向着山上飞去。我看了好久,我想那山应该是凤形山吧!

其实,每次写作就是一次复活的过程或者说一个春天的来临。让性格活灵活现,让死去的狗和小野鸡,还有那些蛙鸣、草叶和青春,都活过来。

那片有山有水的地方,真是一个好地方。循着周太生的文字,我想再去看看,甚至有了住几天的愿望。没弄清的部分,再去瞧瞧。没到过的地方,走一走。这些年来,我到一个地方,除了实地转悠,很想看当地的读本。有些光凭走马观花是无法看到的,当地的好作者,能提供想要的东西。比如去敦煌,我就买了《莫高窟》。周太生的书,符合我的以上的想法。

太平南面黄山,西背太平湖,天地深蓄着大气。对于书写者,这太丰厚了。福克纳的意思,只要给他一枚邮票般大小的小镇,就可以写一辈子。相信周太生在今后的写作中,会继续呼吸地气,去芜存菁,去伪存真,去粗留精,越写越好。

责任编辑:胡玉琪值班编辑:程红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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