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来野葱香嫩时

2024年04月01日 09:52:36 | 作者:黄良顺 来源:黄山在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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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村那天,除了马兰头和水芹,还采了一把野葱,是意外收获。

村外的道路边、田埂上,野葱随处可见,只是这些年的农药和除草剂,让我对田间地头的野物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畏惧。尽管如今身体的“耐药性”足以放心大胆地吃,但还是心存芥蒂的,能不吃则不吃,日子是自己过的。

这把野葱长在溪涧边的石塝上,上面是一条水渠,水渠后是一片荒草地,均荒废已久,是断然不会有人在这里施肥洒药的,于是顺手就拔了。

还别说,这丛野葱真的肥壮,有几棵粗得像蒜苗似的,下面葱头竟有冬枣那么大,估计已多年没人光顾了。

在我的“母语”里,这叫“手蒜”,“手”字是我“音译”的,为何叫这名,我始终没弄明白。有的地方也叫野蒜。那天烹食时,我将葱头切开,里面的葱白一层一层的,和葱的结构类似。

蒜的外表,葱的内里。还是古人有文化,将这物叫薤,也叫藠头,植物学将其归类为石蒜科葱属,既是蒜也是葱,谁都不得罪,真有意思。只是野葱叶子比葱和蒜都要细,汉代有一曲《挽歌》:“薤上露,何易晞,露晞明朝更复落,人死一去何时归?”薤叶上确实挂不住多少露水,太容易“晞”了。以此比喻生命的脆弱,估计也是路边见到、随手拈来的吧?

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格物致知吧?古人真聪明。

汪曾祺写过一篇《葵·薤》,他说北方人极少吃薤,南方人还是常吃的。湖南等省人吃的藠头大都是腌制的,或入醋,味道酸甜;或加辣椒,则酸甜而辣,极开胃。

休宁人也喜欢腌制藠头,每到一个饭店吃饭,与主食同上的小菜里都有。早点店鲜有此物。屯溪的个别饭店里也有这种小菜。昨天去菜市场,在酱菜摊位上也看到了,价格比腌大蒜贵一点——野的比家养的贵也很正常。野葱头一般和辣椒一起腌制,酸酸的,微苦,微辣,吃多了有点烧胃。

儿时,野葱用来炒饭居多。有时野葱也和笋一起炒,是焯过水的春笋。那时缺油少荤,寡淡的饭菜里,有了野葱这股浓郁的味道,下饭。

饥饿的年代,同样有对味道的追求。

沈从文的《边城》里,有种“社饭”,也是用野葱炒的。社是中国传统民俗节日,立春后第五个戊日,大抵在春分前后,主要活动是祭祀土地神。以前的“社饭”是“社日”的祭品,如今已成湘西一道特色美食,据说除了野葱,还有烘焙过的野蒿、地米菜及腊肉等物。野蒿,徽州人叫艾草,地米菜大概就是荠菜吧?都是春天的味道。野葱炒饭能放点腊肉当然再好不过了。

野葱好种养,一年四季都绿着。去年春天户外登山时,顺手拔了几棵,种在阳台的花池里。到了秋天,相继开出紫色的花,一束一束的,每根花茎上都有几十朵小花,形成一个个小小的花球。再到后来,花落籽生。冬天霜降雪飘时,花籽和花茎一起枯萎,落入土中。但葱叶依然绿着,年底因感染病毒居家休养,第三日高烧减退,精神基本恢复常态,便去阳台拔了一把野葱,炒了盘“野葱炒蛋”,顿时胃口大开。尽管冬天的野葱吃起来有些艮硬,但在那足不出户的一周里,这算是最新鲜的蔬菜了。

“餐前饭后食藠头,不打郎中门前过”,这野葱也算是“中草药”了,不知对病毒是否有杀伤力。

阳台上,野葱是和薄荷同种一个花池的,它们苗条的叶子穿插在薄荷的缝隙间,四季葱绿。今年春节前,那些撒落在土中的种子又早早发芽了,像一根根绿色的针,挺立着,密密匝匝的,与即将发芽的薄荷抢占着这方拥挤的“土地”。

植物为土地而生存,这些纤细的野葱,终究敌不过在此安居多年且盘根错节的薄荷,即使侥幸委身于繁茂的薄荷枝叶下存活下来的,也细如丝线,像一条条不甘死亡的触角,坚强地贴在泥土上,等待着冬天薄荷枝枯叶落时。

苏轼有诗:“拔薤已观贤守政,折蔬聊慰故人心。”“拔薤”隐喻剪除豪强、施行仁政,其典故来自《后汉书·庞参传》。

在植物界,野葱似乎没这么强大,更别说“豪强”了,它们身上所拥有的只是生命的韧性和坚守。待到冬天万物凋零时,它们又是绿油油的一片。

值班编辑:程子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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