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际是皖南休宁县东南隅的一个小行政乡。所谓小，就人口而言，仅两千余人。然而白际山脉绵延几百里，为皖浙两省的界山，与本县境内皖赣交界的另一条山脉——五龙山山脉，并称为我省境内的两大山脉。这是真正的山里，四处都是巍峨绵延的群峰，绿透的颜色与金黄的太阳照耀得巍峨绵延的每一处都宁静地辉映，云雾永远缓缓慢慢。一阵风过，树叶红了；一阵雨过，有的枝条就爆出了新芽。如果你有闲暇，就让我带你到白际一游吧。
从黄山市市府所在地屯溪出发，沿205国道，三十里路程就踏入了白际山脉。高坡、清流、峡谷、翠竹、杉树、苦槠……不同山体不同植被呈现出不同的色泽层次，那翠绿映入眼帘会有一种舒适感、柔和、滋润，那修剪的茶园、新辟的山地，与层峦叠嶂的山林疏密结合，在幽静中透露出一种想象不出的动态美感。车子在山路上行驶，你时而看见山岩突起，时而感觉如临深渊；你怕睁眼，又唯恐错过好景致。只不过，担心是多余的，习惯于山道行驶的司机轻车熟路，沿徽州大峡谷盘山而上，过火凤尖，芳田到了，千金台、万金台到了，十几里的横降路只在高峰的山口处一路下行，几经缠绕就拐到五里亭，白际村就在眼前了。一个多小时的颠簸，只感觉人坐在车上向左倾斜的惯性还未消退，又立马向右倒去，如此反复不已。你晕车了？其实，你是醉氧了，肺里吸进太多的氧气，也是会醉的。
某年的“五一”劳动节，我随朋友一同登五龙山，雇了向导，在人迹罕至的茂密丛林里穿行。向导多次攀到高大的檫树上瞭望，以判定方向。我们花了四个小时翻越无数座山峰，最终到达顶峰的草甸子上。看群山的峰脊自然延伸，与大地河流衔接得天衣无缝，我惊叹山体亦有如此清晰的脉络。面对五龙山宏大的气势，感觉自身如蝼蚁一样渺小。如果你到白际，全然没有这样的情绪，你会感叹人类力量的伟大，源（芳）白（际）公路的开通，就是人类征服自然的见证。公路全程36公里，皆横截山腰或凿石开山而过，成了徽州天路的主体部分。公路旁拾级上下的羊肠小道，依势建在山腰的土坯房，与澄明碧透的天空相辉映，散发出古诗般的意境。荒废的徽开古道依稀可辨，你仿佛看到从此踏入白际的人们，为了生计，背井离乡，在白际山脉的腹地艰难地穿行。
千金台到万金台的横降公路，是欣赏白际晚照的绝佳路段。晴天都适合停车观赏夕阳，然而夏季和雨过初晴的夕阳更具有强烈的光线，因为这与空气中的含水量和能见度有关。太阳的斜射亦有角度，太高或欲坠都不行。从视觉的角度，公路似乎略高于西边横亘的山峦，而且公路以下的斜坡向下延伸成低坡，低坡而盆地，没有其他路段山地的逼仄和山峰的突兀，纵使视野无限开阔。夕阳西下时，阳光从水平面穿过较厚的云层，那欲去还留的光辉红透了天际，橙红的浮云后面，透射出强烈的橙黄的光亮，反射出复杂、朦胧的意象。远山静穆，群峰无语，树梢安静，风扫过阴影，空寂无声。这样的情景并非时常出现，要看你的运气。我曾在一次雨中，提早下班路过时遇见，我的运气不错。
大凡艺人画山水画，总要以远山近水相比较。画崔嵬高山，势必要主峰突出，从山腰辟出一条瀑布下来，水在山谷间蜿蜒，由远及近，然后写下“源远流长”的主题。我无端揣测，若以中国画画白际，该多用点染而不用皴擦，因为白际山脉植被覆盖率达90﹪以上，少有山石裸露，葱郁高古是画的主色调。那点染的红黄赭色，是四季的山花，秋天的霜叶和山居的村舍。无须谋篇布局，百丈冲瀑布无疑为整幅画作的“画眼”，也正应了那句“人往高处走，水往低处流”的古话。白际山脉众多瀑布发源于密密森森的竹林里，发源于布满苔藓的岩缝中，发源于铺满地皮的矮蕨根下，流水的声音从远处渗过来，如妙龄女孩的絮语，结伴成一路欢歌。山岩在哗啦啦的清响中被磨得光滑剔透，玉石一般。流水也是有棱角的。枯水季节，其他的水流隐而不现，百丈冲瀑布却从不改弦易辙，在山体中浓缩成一条白色的裂隙，凌空坠落成一帘幽梦，朦胧的，诗意的，让人产生不尽的遐想；而春夏水涨，百丈冲瀑布积聚着摧枯拉朽、荡涤尘垢的力量，飞流直下，声震峡谷。
炸响的不仅有百丈冲瀑布，还有山崖边无数的瀑布云。在白际，我看到微雨中的云雾，一会儿拢住山峰的头，天穹顿觉低垂，山峰谦逊地矮成丘陵；一会儿挽住山峰的腰，极尽缠绵悱恻。雨止，山谷中云雾盘桓升腾，如梦如幻；当一拨云雾席卷而过之后，再看山峰，神色愈加肃穆坚定，而云，连一片叶子也没有带走，无语空灵。我起早爬上太阳山顶，见严池的梯田边横一条河流，雾气荡漾，走近才发现，那是云。云在油菜花上打了一夜的盹，醒来后舔着游人的额头。雪后初霁，山头白雪皑皑，阳光照射在向阳的山峰上，反射出的光芒是那么耀眼。一阵风过，大朵的白云飘过来了；又一阵风过，大片的白云横行，将雪山隐去大半，雪山柔和起来，不再那么晃眼，而雪，又一次皈依天际。
白际的云早晚跑得很快，它们总在迁移，是迁往天上的某一个街市，像我们总是舍弃乡村故园，迁到城乡接合部吗？或是从城里收工，像鸟儿归巢急急赶往山村的家？云看过每个村庄的人吃早饭：白际、严池、项山、结竹营。或许看到结竹营会早一些，因为结竹营在东边，离太阳近一些；白际或许最迟，因为要等到太阳普照严池、项山之后，爬上巍巍高高的太阳山顶才能看到白际村。云看到白际村今天好热闹，炮竹声几乎震闪了云的腰。大山深处的洋楼落成，亲朋好友送来贺礼，走到村口便点燃炮竹，“砰，啪！”主人听到炮竹声响必定在新居门口燃放炮竹，“啪，啪砰！——”随即摆下桌椅，泡茶款待宾朋。云看过项山村的姑娘出嫁，三姑六婆都送来鸡蛋、大米、玉米、红豆、黄豆来寓意多子多福。白际年长的人离世，不说“过世”“死亡”，而说“老了”。人老了，就此别过，换一个满目青翠，离日月星辰更近的高岗安眠，让人不需要有伤感。
白际的铜锣声常使白云驻足，清晨，护林员敲着锣提着喇叭绕村而行，反复提醒：森林防火，人人有责。人们也渐渐改变了在深山密林中燃烧纸钱、燃放爆竹的习俗，是呀！就给先人们奉上一束山花，再种一棵长青树吧。
值班编辑：程子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