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花风起正清明

2024年04月17日 12:00:46 | 作者:祖儿 来源:黄山在线
|

关于清明,古代文人历来有两种腔调,一种是杜牧式的,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”,凄风苦雨、悲悲戚戚;一种是吴惟信式的,“梨花风起正清明,游子寻春半出城”,满心雀跃,欢欢喜喜。

我原本对清明无感,既没有杜牧式的凄楚,也没有吴惟信式的欢欣。在我眼里,清明就是一个节气,和“雨水”“惊蛰”无异。然而,自从父母过世以后,清明就成了我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。

祭奠新故之人是悲伤的,迎面相对,看到的是陈年的照片,摸到的是冰冷的墓碑,明明近在咫尺,却已是天人永隔。那时的清明,就算天清气朗,心里也在下着雨,眼里也在下着雨,每一个清明仿佛都失去了色彩。

然而,十五年过去了,时间抹平了一切,如流水磨钝了石头,清风剥蚀了山体。但梦里是常常见到的,他们或是带着外孙玩耍,或是和我们在灯下闲聊,还是旧日模样,还是寻常光景,他们的容貌永远定格在五六十岁,身板硬朗、含饴弄孙、眉目慈祥、笑容温暖。猜想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应该是幸福的,梦里才会岁月静好、一切如故。这样想着,心里也就安宁了。

每逢清明,我远在千里之外的兄弟会从天南地北赶来。都说,父母在,家就在;父母去,家就散。这话不能说不对,我们兄妹三人天各一方,父母在世时,线都在父母手里,扯一扯就都回来了;父母去世后,我们就成了断线的风筝,始终在天上飘着,再也没有人收线。但这话也不能说全对,在儿女心目中,父母是神明一样的存在,无论他们身在何处,无论他们以何种形式存在,都有办法维系家的完整。以前一家人团圆在春节,现在一家人团聚在清明。形式不重要,日子也不重要,团聚才是核心。

散是满天星,聚是一团火。这是父母对儿女永远的期盼。

去年清明,远在云南的堂妹征询我的意见,说想带她父母来看看。我当即表示欢迎,怎能不欢迎呢?她的父亲是我父亲的亲弟,阔别十余载,父亲天堂有知,也应该是欣慰的吧。后来,堂妹率领的队伍不断壮大,他们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,他们是我父亲的弟弟妹妹、侄子侄女、侄媳妇侄女婿,大家齐聚一堂,像过节一样,忆不完的旧,叙不尽的情,斯人已逝,伤怀难免,但更多的是家人团聚的欢喜。记忆中,这样的大团圆,还在二十多年前的春节。

我的父母生活在城里,逝后到了城郊,那里叫做龙形山,以前叫作马形山。从马形山变成龙形山,它的“城市化”进程在加速。一座一座山坡的植被被揭去,代之而起的是横平竖直、规划齐整的墓地,一块一块,四四方方,像城市密集的楼宇。这里有长长的石阶直达山顶,有青松翠柏点缀其间,像城市一样整洁有序,就是没有泥土气息。

我的公公是乡镇中学教师,退休后到城里定居,去世后又回到了乡下,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。他和他的父母、岳父母长眠在同一片山坡,脚下是一片开阔地,身后是翠绿的茶园,远眺可见他曾经生活过几十年的老宅。或许,这就是传统意义上的“入土为安”吧。我不知道那座山叫什么,或许它根本就没有名字,但我知道那里不仅产茶,还产野菜,每到春天,茶和野菜都在野蛮生长。

以前,我对野菜是不屑的,人种的菜尚且吃不过来,为什么还要去吃风种的菜、鸟种的菜?吃过以后才知道,人种的菜固然好,但也有肥料之忧、杀虫剂之忧、反季节之忧,而风和鸟就没那么多心眼,它们只负责播撒种子,生长的事交给阳光、雨露、气温、土壤,应时而生,应季而长,让人吃得新鲜,吃得放心,吃得唇齿留香。

于是,清明到乡下祭祖就多了一项新内容,那就是摘野菜。上天好像知道我们会去,所以准备了漫山遍野,田埂是,山脚是,河沟是,俯拾皆是。只要你去了,永远都不会空手而归。

回家趁着新鲜,择一择、洗一洗。竹笋焯水冻起来,荠菜、野蒜包饺子。当白白胖胖的饺子在锅中翻腾的时候,这一天的感觉就不一样了。是探亲的感觉,也是访春的感觉。饺子吃在嘴里,既有清朗之气,亦有节庆之感。

贾岛说:“今日清明节,园林胜事偏。”习惯把清明当节气、当祭日,倒忘了清明原本就是节。


值班编辑:胡晓苗

热点新闻

    查看更多